中共金湖县委党校原副校长 华洪齐
(上接10月29日四版)
五、踩水
下秧,栽秧,稻子生长的整个过程中都需要水。传统的灌溉方法有人力车、风车、牛车等,而人踩水车比较多。踩水车以男子为主,常见的是四人踩水。如果大面积灌溉,就有六人或八人倒班,用水筹子计时,水筹子有两个转动杆,一根绕满棉线。空着的杆子插入车轴带动,等到满杆上的线被绕空了就换人,人息车不停。踩水歌中反映出几种情况下的灌溉。
(一)无水栽秧先踩水。早上来,日头黄,姐姐请我去栽秧。塘上有秧又无水,塘下有水又无秧。小红娘,逮住我踩水救黄秧。
歌中说,本是被请来栽秧的人,主人见秧田无水栽秧,只得强求来栽秧的人先帮忙踩水好栽秧。
(二)请锣鼓师傅助力踩水。车水锣鼓打得喧,隔田踩水救秧田。田不上水加把劲,水头不猛力不圆,小哥哥呀,还请主家加工钱。
隔壁田的人家,虽请来锣鼓师傅帮忙踩水,可眼见田里的水上得慢,“水头不猛”是因为踩车人“力不圆”没用足力气,这边人猜想是不是踩车的人想“还要主家加工钱”?反映出秧田里急需上水,邻居人家看了都很着急,因为没有水,烈日一晒,苗就会枯死。
(三)遇大旱或是大面积秧田缺水。新造的龙车抬下河,两边挂的鼓和锣。车干了多少塘和垻,打破了多少锣和鼓。小哥哥呀,救活了黄秧杀老鹅。
歌中透出救秧情急。原有的水车不够用了,才有了“新造的龙车抬下河”。大面积秧田都缺水,才有了“车干了多少塘和垻”。为了提高踩水的效率,请来的锣鼓师傅也着急,才有了“打破了多少鼓和锣”。主家更是心急如焚,开口承诺“救活了黄秧杀老鹅”,为踩水人加油鼓劲。这不正如另一首歌谣中唱的“赤日炎炎似火烧,野田禾稻半枯焦,农夫心里如汤煮......”一样的情景吗?
烈日之下双脚不停,四人共力偷懒不得,又有了锣鼓师傅在一旁督促鼓劲,踩车人更是要鼓足力气去踩动,一位妻子见状感到心疼,从家中送来了糖水,让小郎喝:
锣鼓打得闹吵吵,小郎车水汗湿腰。
姐姐送水郎解渴,暗放白糖一小包。
歌中“小郎车水汗湿腰”是一种简略描写踩水人的辛苦状态,没有详写和夸张,因为像这样吃苦费力的事,对庄稼来说是常有的事,以歌表述,不过是唠唠家常,当小曲唱着取乐来的。下面两首踩水歌中,在通过对水车的具体描写中,表现出虽苦也乐的心态。
唱车轴:小小车轴圆又圆, 两头安上铁箍圈。
公鹤子拉住母鹤子走,乌端子底下水涟涟。
小小车轴圆又圆,两头安上铁箍圈。
二十小伙子踩不动,唱段《红娘》一溜烟。
唱车踏枕:小小踏枕尖又尖,一根车木搁两边。
四个汉子来踩水,十六只脚拐子颠倒颠。
小娇莲,车轴踩的滚滚圆。
小小踏枕黑黝黝,车槽支在姐门口。
青年小伙来车水,十八岁大姐来膏油。
小娇莲,车轴膏得滑溜溜。
歌中唱出了水车的各处构件,是因为太熟悉了。农具是庄稼人财产的一部分,他们视若家珍。这些农具与他们相随相伴,浸透着他们的汗水和情感。这些农具各自的功能,脾性特点,他们都了然于心。踩车人,踩车就唱车自然而成。
歌中,夹带着男女之间的暗语隐意,可意会不必点破。物性依人性,托物写人,人与物结为一体,苦和乐在汗水中交融浑然呈现。
六、薅秧
薅秧,就是除去稻田里的杂草,保护秧苗成长。秧苗在水田里活根成长,草也跟着长起来了,野草的生命力强,与秧苗争水、争肥、也争阳光,不除去会影响秧苗的成长,秋季稻子的收成就会减少,所以薅秧的农事也马虎不得。薅秧不像栽秧那么忙,不宜带早带晚,早晨稻叶上有露水,下田早了不但露水会打湿衣服,同时叶子上的露珠被碰掉对稻子成长不利,傍晚稻叶上又生出露珠,光线变弱时稻株中有的杂草也辨认不清。薅秧有人多人少的时候。人多时,就有专人挑着担子在后面负责收草,一担满了就送到指定的地方去,人少时薅出来的草就相互传到田边的埂上,如果遇到田亩多,杂草又多的情况下,有的人家会请外工和锣鼓师傅前来帮忙打突击。两首薅秧锣鼓歌唱道:
黄秧下田渐渐青,薅秧锣鼓真好听。
远听好似鹦哥叫,近听好像凤凰鸣。
小衩裙,你不动心我动心。
郎跟姐姐把秧薅,认不识得子要姐教。
姐说你是故意的,没事找事把姐撩。
小哥哥呀,子光敞稻有毛。
第一首歌中点明,秧栽到大田,“渐青”以后,草也长出来就得薅秧。有锣鼓师傅参加,一定是田里的杂草很多需要突击除草,男子因薅秧锣鼓的好听而“动心”,带出对“小衩裙”女子的“动心”。一语双关。第二首歌中是说,男女在一起薅秧时,一男子借“不认识个?子要姐教”,故意“没事找事把姐撩”。在男女一来一去的闹笑中,把极似于稻子的杂草“?子光敞”从“稻有毛”中区分出来了。这是从劳动中得出来的经验。而下一首《薅秧歌》直接唱出了薅秧是为了保丰收的目的所在:
敲起鼓来打起锣,薅秧要唱薅秧歌。
薅去杂草多结稻,手抓污泥护秧棵。
敲起鼓来打起锣,薅秧要唱薅秧歌。
秧苗子上面结稻子,秋风一吹谷满箩。
从下秧到稻子收割,起五更睡半夜,一身汗水,一身泥土的庄稼人把一腔的希望都寄托在“秋风一吹谷满箩”的那一刻了。
是啊,他们没有太多的奢望,有田种有饭吃,耕读传家便心安理得;他们不任意妄为,顺天意,听时令,因地制宜且乐行其道;他们没有惊天动地之举,只是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上默默地耕耘,周而复始,事续今天。
稻作的先民们,由狩猎到务农后,贴近土地尝百草之味而得稻谷,5000多年前开创了中华文明,物见于浙江“良渚”、江苏“龙虬”、山东“尉迟寺”等的考古发现,为稻作之事辟疆拓土奠定宏伟基业。
他们敬业求精,创造发明了许多生产工具,不断提高种植技术,使之入典登籍,见诸于《管子》《陆贾新语》《史记·夏本纪》《齐名要术》等文献中,为农耕文化开源培土。
他们在劳动时苦中取乐,自编自唱,口口相传的秧歌,跻身于《山歌》、《田歌》等民间文学之园,在民族文学艺术的百花园中争奇斗艳。
(配图摄影 何学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