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长洪

前几日老家来信说，表哥家的二小子要结婚了。父亲母亲欢喜了大半日，说可以趁机回一趟久别的故乡了。

跟父母离开故乡已有多年，记忆中窄窄的黄土路，如今已变成了宽敞笔直的水泥路。而往年土屋篱笆院落也被一座座崭新的砖房洋楼所替代。母亲忽然说道，先回咱们的老屋看看吧。

沿着记忆，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小路。倒是母亲踮起脚尖，往远处稍稍张望了一眼，便指着远处一座破落的院落说道：“那里就是了。”我顺着母亲的目光，果然发现了端倪。远远地，一棵开满花的树，摇动着花枝，仿佛正在为我们指引方向。

那是一棵高大挺拔的梧桐，就种植在老屋的院里，是父亲年轻时栽种的。而奶奶却叫它“凤凰树”，她常念叨说，就是因为种了这棵“凤凰树”，才引来勤劳善良的母亲来到了我们家。而这棵象征吉祥的梧桐树上，还被父亲用绳子做过一个简易秋千，陪伴我和哥哥度过了无数快乐的童年时光。

每年的4月间，院里的梧桐便开满了淡紫色，犹如小喇叭形状的梧桐花。层层叠叠的花苞随着春末乍暖的风轻轻晃动，像一串串风铃。而一股沁人心腑的淡淡花香也会被风吹拂得四处摇曳。或落在衣襟，或染在门楣，或是直接飘进了邻家的院子。

那时的乡下院落，一般会种植槐树枣树，只有我们家种了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。每年的夏日，整个院落几乎全被这棵梧桐繁茂的枝叶遮住。丰子恺的《梧桐树》一文中曾巧妙把“芭蕉”与“梧桐”互换，一句“梧桐分绿上窗纱”，便恰如其分道出了夏日梧桐下的阴凉意境。而到了入夜，母亲会在树下铺一张凉席，供我们枕着树隙中筛下的星光乘凉。她一手拿着蒲扇为我们驱赶蚊虫，一边在我们央求下讲好听的神话故事。

梧桐不仅夏日让全家乘凉，到了秋末结了种子，母亲便会炒熟后分给我们吃，酥脆的梧桐子可是童年时难得的零食了。梧桐子不但可以榨出香喷喷的桐子油，还是一味中药，可以清热解毒，帮助消化，是不错的消食药呢。

如今生活在繁忙都市里，道路两旁种植的大多是法国梧桐，而开花的梧桐却很少见。如今看着眼前这棵开满花的梧桐树，母亲与父亲眼神里一半欣喜一半却是淡淡的哀伤。想必，是感喟在这小院梧桐树下，逝去的那段青春岁月了吧。

若在往年，此时的梧桐树该落花了，而奇特的是，院里这棵梧桐花却开得极为灿烂。跟父亲母亲在树下正啧啧称奇，表哥一家远远迎了过来。当我问起这树为何此时还在开花时，表哥说：“树是拥有超凡的灵性的植物，能够感知即将发生的一切。它之所以迟迟不肯落花，是因为知道亲人今日要归乡啊。”

一句话，惹得父亲母亲热泪盈盈。父亲轻轻拍着树干深情地说：“总会回来的，会的。”是啊，就算走的再远，游子又岂会忘了故乡，又怎会忘了，这棵开满花的树下，曾有着我们一家怎样的幸福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