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知道了
黄米茶饭

胡长江

夏日炎炎,又到插秧的时节。

每每回家,人还没到家,心却早已飞到了家,满鼻子里嗅着的全是农家秧时奶奶做的黄米茶饭的清香。那种香味一直伴着我度过了童年,也一直幸福到现在。现在每每到了农家秧时,我便又想起奶奶做的那清香四溢的黄米茶饭。

小时候的我,比起同年的孩子来说,要幸福得多。除了父母的爱,我还多了一份奶奶的疼爱。从小到大我没做过一次体力活,哪怕是打一、两桶井水的事情,奶奶都舍不得让我做,每次她都是让比我小一岁的妹妹去做。小时候的我比较瘦,奶奶用了一个民间的土法子帮我补,就是杀了一只还不会叫的公鸡,用她的话叫生公鸡,吃了就会长胖。奶奶装了满满的一碗,连鸡头、鸡爪什么的全给我吃,可怜妹妹在旁边想吃看得眼巴巴的,奶奶却硬是不肯给她吃,看着我逼着我把它全吃了,直吃得我肚子撑得圆滚滚。直到现在,每每谈到奶奶,谈到这些,妹妹还说奶奶重男轻女,偏心。

在我的记忆里,小时候也没什么东西吃,无非就是一些麻花、油条之类的,父母亲在外面回来带个苹果能让我们高兴好半天,至今能深深印在记忆里、满脑留香的,只有奶奶做的黄米茶饭了。

这黄米茶饭也不是想吃就吃到的,因为那时大家都不富有,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,哪有天天吃得上这黄米茶饭的。只记得那时人们向往的小康日子,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过年在大门上贴的门对子:天天大米饭、日日小鱼汤。因此,这黄米茶饭在那时还算得上是比较珍贵的。吃上这黄米茶饭,必须是在农家秧时的季节里,满田里尽是一个一个的秧把子,满眼里尽是扎着红红绿绿的三角巾的妇女们,再捧上一个蓝边白底盛满金黄黄、香喷喷的黄米茶饭,站在田边满口的吃着,那才叫一个香啊!

黄米茶饭的做法比较考究,也比较费时。确定第二天家里请人栽秧时,头天晚上,奶奶就把粳米用水泡一段时间,酥一下,让米膨胀开来;第二天早上,用小火把锅烧热,注意火不能烧得太猛,然后把米下下去,放一些香油,用锅铲子不停地炒,炒的时候力道要均匀,否则会把米炒糊了,那就不好吃了。炒到一定的功夫,差不多米熟了时,再放一点水煮一下,饭好了的时候再加上一点切得碎碎的大蒜叶子。到这时,这一锅的黄米茶饭就算做好了。那一锅的清香溢满了整个屋子,还将这香气弥散开去,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,一直传到母亲她们的秧田里去。

在一边看着的我,早已按奈不住,被香气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。奶奶知道我早就想吃了,偷偷地盛了一碗先让我吃下。每每吃黄米茶饭的时候,奶奶总要给我一勺子荤油。用荤油一拌,这黄米茶饭入嘴更是滑滑的。顺便说一下,那时,荤油也是很少能吃到的,只记得家里人老是用猪大肠熬成油,吃的菜和饭都有一种怪怪的味,我反正不吃那个饭、菜。

快到吃早饭的时候,奶奶便让我去喊大人们回来吃早饭。田里人太多,每次都要跑到秧田边去喊,她们才能听见。站在田边,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田,田里那一个个的秧把子,母亲就混在那扎着红红绿绿三角巾的妇女中,父亲在田的另一头挑着秧。男人们负责挑秧,那可是一个重活,而且是一个技术活,一边有四、五十个秧把子,加起来有近二百斤,可在父亲肩上的秧担子却稳稳的。他们知道我是来喊他们回去吃早饭的,却故意问我做什么的,还笑着说下来栽一趟,我赌气似地拿起了秧栽了起来,可是栽不好,不一会又全漂起来了,惹得他们大笑起来。母亲她们栽秧的时候往往会唱一些栽秧歌,那歌声虽不怎么上调,却也被他唱得有滋有味,那腔调,那韵味,令人着迷。他们也没跟什么人学唱过,是自然就会唱了的。听着他们那好听的栽秧歌,我的心也开始不安份起来。接过父亲的担子要挑,父亲便去掉了一半的秧把,可是那担子不怎么听话,绳子两边晃荡,我的人就像荡秋千似的,再加上秧田埂比较滑,我整个的人一滑,便来了个仰八叉,身上跌得个像泥猴子似的。于是,又哭着回去了,身后留下父母亲一阵阵笑声。

母亲也做过这黄米茶饭,但是怎么做也不像奶奶做的那么好吃。

奶奶离开我们已整整三年了,母亲去年也因为血压过低中风处于锻炼恢复期,现在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事情。每每回家,想起那记忆里的日子远了,那农家秧时的黄米茶饭也成了记忆里美好的东西,再也吃不到了,只能在梦里、在农家秧时细细地去体味。

今夜,那一缕缕黄米茶饭的清香飘荡在我的梦里,正对着家乡的窗户,久久不肯散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