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继勇

春节过后，我到四川康定一游。选择去康定有两个理由，一个是去看有红色意义的泸定桥，领略大渡河的惊涛骇浪，缅怀为中国革命英勇牺牲的红军先烈；一个是去溜溜的跑马山，看藏族小伙和姑娘的跑马比赛，实地感受《康定情歌》的文化魅力。

此行第一站是泸定桥。泸定桥建于清朝康熙年间，长有103米，河面宽七八十米左右，水流也算不得湍急。小学课文《飞夺泸定桥》中插图描绘的泸定桥之高险奇绝，倒没怎么看出来。可见，百闻不如一见，眼见才为实啊！

抵达康定后，朋友绝口不提跑马山，却安排去看木格措风景区。木格措风景区是一片海拔4000米的高山原始森林，山上湖泊星罗棋布，阳光一照，水面五颜六色，有如宝石。山上植被甚好，亦多古稀大树。其整体感觉，比之青城峨眉云遮雾藏之娇美，多一份爽朗；比之西藏高原的赤裸火辣，则多一份温润，实在是别有一番风光。

木格措归来，我实在忍不住说想去看跑马山。朋友笑着说：跑马山就别去了，没什么看头。你想，一个光秃秃的小山包，现在又没有跑马比赛，啥也没看的，还喝一肚子风。

天下闻名的跑马山竟然不值一观？抑郁中，我对跑马山有了变态的兴趣——这是一座怎样的山呢？

跑马山之名，是因每年在此举行跑马比赛而来的。跑马山成为今天之跑马山，是因为一曲《康定情歌》。这首情歌之前，跑马山已经存在千百万年，却是藉藉无名。此歌之后，跑马山便天下闻名了。由此可见，诗歌是真有力量的。

因为诗和歌而成就的风景名胜还有许多。如姑苏城的寒山寺，是一首《枫桥夜泊》让它声名鹊起的。还有滕王阁，王勃一首《滕王阁序》，使之名列天下四大名楼。即便滕王阁早已不在，但滕王阁的大名依然流传下来。当然，《滕王阁序》中“落霞与孤鹜齐飞，秋水共长天一色”之名句，则有更长久的生命力。

跑马山以《康定情歌》而出名，《康定情歌》可是大大的有名。它是我国第一首飞向太空的歌曲，被人们誉为宇宙情歌。许多人以为，《康定情歌》是来自于康定地区的民歌，其实是一个误会。

《康定情歌》的诞生，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。上世纪三十年代，四川宣汉人李依若在成都读大学时，与一个来自康定的李同学恋爱。李依若与李同学结伴到康定跑马山玩耍时，编了一首《跑马歌》唱给她听，以示求爱，这就是《康定情歌》的由来。此歌跟当地民歌无关，纯系李依若个人即兴创作。

诗以咏志，歌以求偶。古已有之，人和动物皆然。《诗经·小雅》伐木篇曰：“嘤嘤鸣矣，求其友声”。说的是鸟儿叫是为了找朋友。而人，唱情歌找朋友就更多了。《诗经·蒹葭》就是一首很有名的爱情诗，它以“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”写景起兴，随即点题“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”，诗意十足，美丽至极。这是一首秦风，是陕西一带的民歌，看来那里的人耍朋友是很文雅的。

诗歌中古人求爱，狡猾的也有。《诗经·氓》中写道：“氓之蚩蚩，抱布贸丝。匪来贸丝，来即我谋。”讲的是一农家小伙子抱着布匹以换丝的名义去勾兑卖丝的姑娘。这是首卫风，是河南一带的民歌，可见河南人的确是很聪明的。

《康定情歌》虽然传承了诗经《风》的传统，但若从诗歌的角度来看，实在算不得阳春白雪，甚至很难登堂入室。不过，它能把一个小山包唱成了世界的爱情胜地，自有它非凡之处，除了旋律优美之外，大概以情感的真诚朴实取胜。

《康定情歌》写的是人间四月天，一个有月光的晚上，在康定城边的跑马山上，一个小伙子唱给大姑娘的情歌。这里面的爱情，真诚而现实：“一来溜溜的看上，人才溜溜的好哟，二来溜溜的看上，会当溜溜的家哟。”这爱情真诚直白，教人踏实。随着《康定情歌》的广为传唱，渐成求爱情歌的不二之选。

“世间溜溜的女子，任我溜溜的求哟”，是和李家大姐对唱的，有的版本唱成“任你溜溜的求哟”。这个“任你溜溜的求哟”很值得玩味。一种是拒绝：世界上的漂亮女人多得很，你张大哥你想追哪个就追呗，可别来招惹我。一种是鼓励：世界上的漂亮女人，你张大哥看上哪个就去追啊，来啊！一种是娇嗔：张大哥，你想清楚哈，世界上的女人多得很，你去追哈，我不拦你，但如果你要追了我，可不准后悔哟！

《康定情歌》人人爱唱，从诗学上说，也有个理由，就是其能指性特强，谁都可以是张大哥、李大姐，有爱之处皆是跑马山。只要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，不必在跑马山，在草原，在湖边，在沙漠，在平原……感人的情歌对唱，都会见证诗歌的神奇力量。